我喜歡有書櫃的地方,從小到大都不曾改變過。小時候家中走道旁有個很大的食器櫃,但裡面擺放的並不是器皿,而是許多的書本。每當我打開食器櫃的玻璃門挑選書本,然後和姊姊一起坐在走道上翻閱著書頁,就是我最喜歡的時光。而在我兒時的記憶中,也有著各式各樣的書櫃。例如擺滿各種書籍的幼稚園書櫃;布簾上布滿灰塵的社區中心書櫃;還有將圖鑑與女性裸體書排列在一起的藝術家叔叔的書櫃。只要一站在書櫃前,就能與讓人期待的好書相遇,還彷彿能聽見陳列書籍者的悄聲細語呢!
長大後,有時想看看書,但卻又沒有特別的目標,於是充滿幹勁的去了大型書店,結果卻迷失在書海中,不知道該買哪一本才好;又或是胡亂買了一堆書,最後丟在一旁,沒再拿起來過。唉呀!每當陷入這樣的困境時,就會特別想遇見「某個神奇的書櫃」。這個神奇書櫃總是會出現在一般認為不會有書櫃的地方,例如服飾店的邊角處,或家具店的某個牆面底部。而這神奇書櫃的陳列總是充滿了獨特風格,以陳列者的切入點與建構主題的能力,讓書櫃主題跳出驚喜;更讓書櫃不僅僅是書櫃,也是空間中的風景。
還記得有次在某處發現這樣的書櫃,一邊瀏覽著架上書籍時,突然發現自己的著作《道草(みちくさ)》①,而一旁,則擺著我非常景仰的女演員高峰秀子②的旅行隨筆,這樣的安排讓我因此雀躍不已,也產生了強烈的念頭,想見到陳列設計這書櫃的人。之後多方探查下,才知道這些我在街頭巷尾無意間相遇的神奇書櫃,其實是出自書籍陳列師「幅允孝」的巧手,也因此,特別安排了這次的拜訪。
在事務所迎接我的幅允孝,除了擁有「以書本為業」的文青氣質,竟也散發著爽朗的體育系男子氣息。灰藍色牆壁的獨棟老屋,一樓是會客空間,二樓是事務所,而在事務所角落處的一人大書桌,就是幅允孝的辦公區。他笑著說:「雖說是辦公,但其實只是在看書,而且都還是看Jump③之類的漫畫」。
幅允孝給人的感覺的確蠻《少年Jump》③,就像是熱愛運動的少年,長大成人後的模樣。「我原本是在書店工作。對於書店來說,如果要保持書本流通,應該是要稍微由出版端向客人端思考才對!但我一直喜歡以由下而上的視角,來思考書店的陳列,也就是從如何讓進門的客人想拿起書本開始,所以會很習慣的從書櫃應該放在哪個位置,開始發想整個空間與視覺動線。」幅先生說著。確實,幅先生所打造的書櫃,引人之處並不在於條列分明的排列,而是從讀者為出發點,創造出一個自由挑選的氛圍。捨棄了過去用這裡是料理類書區,那裡是旅遊類書區的傳統分類法,而是超越了舊有的框架,以「讀完了這本小說,所以想去旅行」這般自然的生活思維來陳列。如果說閱讀是讓人進入書本的世界,那幅允孝所設計的書櫃,則是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來思考,亦即如何讓書本,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中。
雖然這想法非常理所當然,但如果讀者不拿起書本,就無法開始進行。所以既然要採用「站在書櫃前讀者」的角度,來進行挑選、陳列書籍,其中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:如何讓讀者與書櫃相遇,創造直接對話的機會。幅允孝說:「我不是為了自己喜歡,而是以想著『誰會喜歡』的想法,來規劃陳列書櫃」,因為即使書中的世界再動人,總得要有人將它打開才行,所以幅先生所設計的書櫃是朝著如何讓人拿起書本為起點。因為只要讀者願意翻開書頁,書中的一切就能轉化為體內的一部份,接著讓這些養分馳騁於人群中、街道上、旅行中、記憶裡……通往更寬闊的世界。
而在我眼中的幅允孝,就像個對於有趣事物充滿熱情的貪玩少年,也因如此才能打造出跳脫框架的神奇書櫃。
註①《道草(みちくさ)》:「道草」一詞在日文中為「路邊的草」,但也有引伸為「在路邊閒逛」的意涵。而這本菊池亞希子手繪圖文書的內容,有別於一般書籍會介紹的觀光景點,是以自己的散步路線為主,讓讀者隨著她的腳步在小地方發現大樂趣,出版後大受歡迎。
註②高峰秀子:日本知名電影演員、散文作家。
註③Jump:《周刊少年Jump(週刊少年ジャンプ)》集英社發行,為目前日本發行量最高的連載漫畫雜誌,自1968年(昭和43年)起發刊,深受廣大讀者喜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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